散文）那年中秋的月饼

散文）那年中秋的月饼

　　堂食月饼,画粽子月饼,杏花春月饼几场秋雨之后，天气也变得凉快了许多。几天前一起吃饭的时候，妻子说到食堂买点月饼吧。我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母亲，她放下手中的饭勺，眼里透露出一丝无奈而忧伤的神情。自去年下半年以来，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，后来已经到了不能自理的程度。经过金昌、兰州两地一个月的住院治疗，她的身体比以前有了一些好转，可以自己起身下床了。

　　从我记事起，每逢中秋，母亲一定是要蒸月饼的。那时候的农村，中秋节蒸月饼既是对家庭主妇厨艺的考验，也是对自己秋收忙碌后的犒劳。新收的小麦经过去皮、过筛、分拣被挑选出来，用湿毛巾擦洗干净，放在太阳下晾干了多余的水分。母亲捡起几粒放到嘴里，在咀嚼中她就知道湿度是不是适合磨面。

　　磨坊离我家不过一里地，她用架子车拉着两个装满麦粒的麻袋，搬到磨坊后倒在硕大的木柜中。看磨坊的虎叔吸足了旱烟，拿着摇把毫不费力地启动柴油机。随着柴油机轰鸣的声音，机械磨开始转动起来。经过几次磨筛，饱满的麦粒最终就会变成三个部分：最先装袋的是雪白精细的白面，其后是色泽和粒度略显粗糙的黑面，最后剩下的就是麦麸。白面做饭，黑面蒸馍，麦麸用来做醋和喂猪。

　　中秋前几天，用小米碾碎晒制后做成的酵母在温水中开始发酵，放入面粉搅拌均匀，然后继续加入面粉，反复数次，几大盆发好的面团就是月饼的主要食材。整个晚上，母亲都要起来几次，接面揉面，像照顾孩子一般精心。第二天面发好的时候，母亲拿过来许多瓶瓶罐罐，里面盛着五颜六色的调色料。面团用擀面杖擀成直径六七十厘米的圆饼，上面抹上菜籽油，依次撒上红曲、姜黄、茴香、胡麻，由大而小，一层一层堆叠起来，最后用一张白面饼皮包裹，一块月饼就算是完成了。

　　做完了大月饼，还有小月饼。两种月饼的大小之分不仅在尺寸，还有形状。小月饼的做法略有不同，同样的一块面饼上，要擀成长条状，每一块撒上不同的颜色，卷起来之后切成1厘米左右的厚片，然后一层层放在白面饼座上，最后堆成类似莲花的形状。做好了月饼，灶台上的柴火已经烧得正旺。四方四正的木制笼屉中间用草圈隔开，等到蒸气十足的时候，月饼从面板转移到笼屉中，最后用纱布塞住笼屉之间的缝隙，盖上木盖，压上石块，随着风匣来回抽动，月饼开始了从生面到熟食的转换过程。我在灶台前添柴生火，母亲则在面板上制作各类动物形状的面食。挥着翅膀的小鸟、盘着身子的长蛇、张着大嘴的青蛙、摆着尾巴的小狗……疙瘩面团在母亲的手中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。

　　两个小时后，月饼在时间和空间的交替中完成了华丽转身，变成了桌面上一个五彩斑斓的工艺品。至于那张白色的外衣，也被不同形状和颜色的印模涂上红绿相间的装饰。

　　我贪婪地盯着摆放在面板上的美食，耐心等待着夜色的降临。当一轮浑圆的明月挂在天空的时候，母亲已经打扫干净院落，将圆桌搬到屋檐下，依次摆上月饼、瓜果、蜡烛，祭祀过之后，才允许我们分享那些散发着清油、麦香和调料味道的美食。

　　今年的中秋，六十多岁的母亲已经不能稳健地走路，只能在别人的照料下才能完成起居吃喝。她常常会自责，因为自己的身体拖累了子女，不能为我们蒸月饼，不能为孙女做面食小动物……其实，有没有月饼，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遗憾，母亲的健康和快乐，才是我们最大的心愿。

　　一块圆圆的月饼，寄托的是家人的团圆和美满。因为有母亲的陪伴，中秋的月亮总是格外的圆。